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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回顾|詹文杰:对汉语哲学研究中的语言决定论和特殊主义的批评

发布日期: 2023-06-16   浏览次数 10

202369日,由华东师范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院、华东师范大学知识与行动研究中心和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联合举办的申江外哲论坛华东师范大学百场校级学术讲座第44场在冯契学术成就陈列室举行。讲座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哲学院教授詹文杰老师主讲,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徐竹老师主持。


詹文杰老师的讲座主题是“对汉语哲学研究中的语言决定论和特殊主义的批评”。詹老师首先介绍了语言相对论和决定论的基本观点,以及语言决定论在汉语哲学讨论中的一些实例。其次,詹老师尝试表明语言决定论自身存在强有力的理论对手,而汉语哲学研究中的语言决定论的具体论证也存在诸多困难。再次,詹老师针对汉语哲学中某种坏的特殊主义提出批评并且为某种好的普遍主义提供辩护。詹老师最终尝试辩护如下观点:尽管弱版本的语言相对论可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强版本的语言决定论在理论上很难成立,从中得出的关于汉语哲学的许多判断是不正确的,并且可能导致坏的文化特殊主义。

詹老师首先介绍了思想与语言的三种关系: (1)思想先行于语言,语言只是思想的符号;(2)思想和语言是同时的,区别仅在于思想是内在过程,而语言是这种内在过程的外在呈现;(3)语言先行于思想,思想依赖于说出的话,语言为思想设定限制。古代哲学家比如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可能持有第一种或者第二种观点;从近现代以来,哲学家们越来越偏向于第三种观点,比如维科、赫尔德和洪堡特等人。其中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理论典型地体现了语言相对论的观点,洪堡特认为,每一种自然语言都决定了一种特定的世界观,他的观点可以归结为如下三个命题:(1)一门语言的结构对于它的使用者的特定心理过程有某种确定的影响;(2)不同自然语言的结构是不同的;(3)自然语言的结构是稳定的,个别说话者的努力不能改变它。另外,二十世纪上半叶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也表达语言相对论的观点,有些学者认为这种假说也包含了语言决定论的观点,也有些学者认为语言相对论与语言决定论实际上是一回事。而语言决定论的观点可以表达为,说某种语言的人在他不自觉的前提下,用他的语言所规定甚至强制的方法去说话,这种强制性犹如地球引力对人的作用,是无法排除的。其中尼采是这种观点的典型代表。而语言决定论在汉语哲学讨论中也有一些实例,比如张东荪、谢和耐以及张祥龙等人的哲学观点。而且在语言决定论中,有一种强版本的语言决定论认为,语言决定了思想,即有什么样的语言就一定会导致什么样的思维方式或哲学观念。詹老师反对这种观点。

接下来詹老师对语言决定论的观点展开了批判。语言决定论自身存在强有力的理论对手,詹老师论证洪堡特、萨丕尔的语言思想为什么不是语言决定论,而沃尔夫的语言思想也只是未经实证的假说因而不能证明语言决定论的正确性,另外乔姆斯基的语言普遍主义和皮亚杰、维果茨基等心理学家的观点也对语言决定论构成了强有力的批判。詹老师在批判了语言决定论以后,再回到汉语哲学的研究中来,他认为汉语哲学讨论中的语言决定论者的主要关注焦点是汉语(尤其是古代汉语),并且主要拿它与西方语言进行对比,因此这种研究终究只是个案性质的和非系统性的研究,很难说达到了普遍的科学层次。而语言决定论者关于汉语特性到底决定了传统中国哲学的什么特性这个问题,看法也并不一致。在语言决定论者看来,只要他们找到了汉语哲学与西方哲学的某种差异,就可能在缺乏充分证据的情况下轻易将它归因于语言方面的差异,并且无视语言之外的所有其他因素。这是不可取的。

詹老师接着指出,把语言相对论和决定论推到极端就会从根本上否认所有人类心灵中具有的共通性。这种极端的语言相对论和决定论必定伴随着特殊主义的立场,即认为人类既不可能达到普遍的知识和智慧,也根本不以之为目标。在特殊主义看来,实际存在的汉语哲学、西方哲学以及其它语言文化族群的哲学都是特殊的哲学,根本不存在普遍的哲学,一些汉语哲学论者认为汉语哲学正是因为其特殊性而具有特殊的正面价值,应该得到维护的发扬。更有甚者,有一种极端的特殊主义立场,它不承认任何意义上的客观世界和普遍事物,到最后走向怀疑主义,乃至取消任何语言自身的有效性。这是一种坏的特殊主义。而我们在批评这种坏的特殊主义的同时,也要警惕一种坏的普遍主义,即认为某一种现存的文化和哲学(例如西方文化和哲学)具有真正的普遍价值而其他的文化和哲学全然达不到这样的普遍性,因此要求其他文化和哲学简单接受或照搬这种所谓的普遍文化和哲学。这同样不可取。相反,我们应当坚持一种好的普遍主义,也就是不把任何特殊的东西当作普遍的东西,而是在各种特殊的东西之间寻找共通的东西和可以沟通的东西,并且都向着更高层次的普遍性开放自身,发展自身。这种普遍主义不是把普遍性归给某种特定文化的哲学而是把最基本的普遍性视为不同文化族群能够相互沟通和理解的前提,并且把最终的普遍性视为超出任何特定的文化和哲学的共同理想。因此,詹老师认为哲学中那些特殊的、难以被翻译为外语的词汇其实是一个负担,反而是那些可以翻译的、具有普遍性的词汇往往蕴含着纯理的成分,也常常更加具有价值。这也涉及到我们应当如何理解哲学,詹老师根据金岳霖的思想认为,哲学主要是“思议”的,而不是“想象”的,我们应当强调哲学具有追求真理的目标,从而接受一种普遍主义的哲学观念。

由此,詹老师对汉语哲学提出了评议。他认为,强调“汉语世界”的特殊性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其积极意义在于汉语言说者能够意识到大家的相似性,有着同样的思维和心智结构,有利于语言共同体的团结和文化认同,促进文化共同体的自我理解;消极的意义在于,它可能鼓励一种坏的文化特殊主义,从而封闭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和世界观,甚至于他们的基本行为方式和整体的生活方式。詹老师认为我们应当发扬汉语中那些适合思想的开展和智慧的传达的要素,改造那些不适合的要素,实现汉语的自我革新,与其它的语言积极交流和融合,摒弃那种完全坚持汉语的特殊主义的立场,我们要警惕特殊主义走向绝对化,乃至走向文化民族主义。詹老师最后引用赫拉克利特的话指出,哲学或者思想是普遍共通的,而不是私人的智慧。“道理”之为“道理”,是因为“道理”是共通的,各种语言之间原则上是可以互相交流的,我们可以由此得以互相理解和发展。

詹老师演讲结束后,各位老师和同学与詹老师一起就相关问题展开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