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9日下午，华东师范大学举办“卓越教育与新时代的精神气质——‘教育+哲学’跨学科工作坊（第一期）”。参会者包括：辅仁大学哲学系教授潘小慧，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程亮，华东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副主任胡岩，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讲师王惠灵，华东师范大学二附中附属初中李新城，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陈晨，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紫竹双语学校李溢， 上海暘昇创益青少年发展中心吴闻仪，温州翔宇中学瓯江书院叶玉林，华东师范大学教务处胡项杰，华东师大哲学系陈立新、王柏俊、武娟、潘斌、刘梁剑、郁锋、徐竹、朱晶、钟翠琴等。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系主任陈立新教授发表致辞。陈主任热烈欢迎从台湾应邀来访的潘小慧教授及各位嘉宾，期待思想的碰撞。此次第一期工作坊是一次尝试，希望在明年做得更加规范，形成教育哲学研究的阵地。在国内，教育哲学尚有发展空间，从哲学的角度研究教育是一生长点。陈主任转达了教务处雷启立处长对本次“教育+哲学”工作坊的高度评价。哲学系在通识课程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杨国荣教授荣获本年度宝钢优秀教师特等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需要新时代的建设者。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启发我们，伟大事业的推动要求相应的精神气质，精神气质的培养应当是“卓越教育”的重要向度。

在开幕式上，主持人、华东师大哲学系党委书记王柏俊谈到，本次工作坊作为教育工作者和哲学工作者的对话，其举办有一些考虑。首先，教育学和哲学都是华东师范大学的传统优势学科，两个学科都既有高深的学理、又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亦会面临共同的现实问题。第二，华东师范大学正在推进双一流建设，第十三届党代会提出“幸福之花”方案，涉及“教育＋”、“生态＋”、“健康＋”、“智能＋”、“国际＋”的五个行动计划，“教育+”是重要内容。哲学系希望在提升教育质量的同时拓宽哲学发展空间。最后，哲学系的精神导师冯契先生提倡“以得自现实之道还治现实”，关注现实问题。而哲学本身面临现代社会的挑战，这个时代需要哲学作出更多贡献，哲学理应作出积极回应。

第一场研讨由华东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副主任胡岩博士主持。胡主任在学报教育版工作多年，对教育学与哲学之关系亦有思考。他认为，虽然历史上很多哲学家讨论教育问题，当代教育学中亦有教育哲学这一分科，然而教育学与哲学的深度互动仍显不足。在追求卓越、形成新时代精神气质的大背景下，联合教育学与哲学，沟通理论和实践，开展跨学科讨论，非常值得期待。

第一位发言人是台湾辅仁大学哲学系潘小慧教授。辅仁大学非常重视哲学，全校性课程中，《人生哲学》和《专业伦理》两门课为全校必修。哲学与教育互为主体，“教育哲学”和“哲学教育”都关注为什么学、为什么教育、教什么、如何教等问题。面对哲学问题如何应用于具体人生的问题，辅仁大学大力推进儿童哲学和哲学咨商两方面工作。潘教授就什么是儿童哲学、儿童哲学的目的与具体目标、儿童哲学的三层意涵、儿童哲学的成人与儿童展开了论述，主张儿童哲学的精神既适合儿童，也适合成人。儿童哲学之父李普曼（Matthew Lipman）的工作及苏格拉底的对话方法都对儿童哲学富有启发。潘教授在开设儿童哲学课程的基础上写作出版了《儿童哲学的理论与实务》一书，涉及思维、伦理、性别、文化教育等诸多方面。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程亮教授以《在学校中做哲学：我们的探索与实践》为题，报告了自己的团队在中小学开发儿童哲学的尝试。该项目从上海市六一小学，扩展到杭州、合肥、太仓等地的学校，且成立了儿童哲学项目学校联盟，目前已有三十多所学校加盟。程教授将儿童哲学（P4C）界定为面向儿童、适合儿童、供儿童使用的哲学课程或项目，旨在引导儿童进行观念的共同探究，促进他们批判性的、创造性的、关怀性的与合作性的思考。在学校中，程教授的团队既开设了独立的儿童哲学课程，也尝试融于学科教学、整合在班队活动中。在学科教学中整合儿童哲学，具有增值性、内生性、包容性、触媒性、共生性。根据儿童的思维发展和学段的教育目标，哲学教育的目标有从低到高的分层，教师在教学中也需要采取多重策略。

上海暘昇创益青少年发展中心吴闻仪老师作了题为《实践教育的教育实践：基于高中生的观察》的报告。吴老师2015年在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公益机构暘昇创益青少年发展中心工作。吴老师就实践教育的目的与意义、实践教育的领域与边界、实践教育的方法与标准、实践教育与意识形态教育、实践教育与职业教育等方面报告了自己的观察。吴老师在高中生教育中秉持冯契先生“认识自己与认识世界”、“化理论为方法、化理论为德性”的价值理念。实践教育的目的重在能力的提升与过程性的参与，更关注的不是学生的成绩，而是学生整合知识的过程。实践教育涉及的模块包括综合素质评价体系、学生参与课题研究能力、学生参与社会实践与志愿服务、职业生涯规划教育等。社团是上海高中生参与实践教育的重要场景，在其中学生自主探索，提升处理信息、界定规则、处理自我与他人关系的综合能力。实践教育的方法涉及Think-do-Rethink的往复过程，要求学生从对事件的观察出发，进行人类学的调研，在此基础上形成方案，进而执行并反思。吴老师就实践教育的评判标准、实践教育中的意识引领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温州翔宇中学瓯江书院叶玉林老师以《一家中学书院的生存记录》为题，报告了自己创办、经营瓯江书院的经历和感想。叶老师在办读书会的过程中产生了建立书院的想法，由同学、老师一起努力建成约600㎡的物理空间，过程中充满生动的细节。书院举办读书会、各类课程，为师生提供了交流与活动的空间，并欢迎学者前去讲座。叶老师介绍了翔宇中学的作息制度，并由此对中国教育的现状阐发了自己的理解。书院的定位是立足于人的自由，在开放的空间中自在生活，自由表达，做有传统根基、有世界眼光的中国书院。最后叶老师展望了瓯江书院学习共同体整合、创建之小结与计划，希望生成三十个小型化的师生自组织，由“点”连“线”、成“面”，乃至形成学习共同“体”。叶老师最后以“阅读”、“悦读”、“越读”表达了自己对读书与生活的体悟。

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讲师、高校哲学咖啡馆践行者王惠灵博士报告了《哲学咖啡馆活动中的思维与语言训练》。王博士在内蒙古大学内经营“1957咖啡”哲学思想实验室，尝试以咖啡馆的形式进行思想的实验。法国高中哲学教育强调问题式学习，受此启发，王博士在讲课中亦往往以“什么东西最大”、“什么东西最多”等问题引导学生思考、讨论。咖啡馆每学期展开主题沟通活动，今年还邀请了周濂、吴冠军二位老师开展主题辩论。“1957咖啡”有服务与教育双重定位，一方面为学生提供参与咖啡馆运营的机会，另一方面试图借鉴法国高中哲学教育，探索可操作、可推广的哲学教育模式。咖啡馆还以“思享”为题邀请学者进行学术讲座和新书分享，举办“读享”读书会，开展“影享”观影活动。

在开放讨论环节，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紫竹双语学校李溢老师就教育现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作为一线老师，李老师有自己的思考与困惑。哲学负责认识和解释客观世界，其中的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生理学（尤其是脑神经学科）等知识的贯通，可以某种程度上解释和人有关的问题。和哲学不同的是，教育不仅仅需要对人作出认识和解释，更要对教育对象产生影响和改造，这对教育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教育者的专业性修炼之路漫漫而任重。

华东师大二附中附属初中李新城老师就哲学教育的实现途径提出了一些思考。例如：目前流行的以青少年为读者群的哲学书所罗列的问题，是否是学生生活中的真问题？不同年龄段对同一哲学话题的理解不同，如何针对不同年龄阶段进行差异化教育？在教育实践中，如何调和专业的哲学知识体系与学生日用而不知的哲学自觉之间的关系，真正唤起学生对哲学的兴趣？儿童哲学教育如何构建中学与大学哲学专业对接的中介形式？

第二场研讨由华东师大哲学系副系主任潘斌副教授主持。

华东师大哲学系徐竹副教授报告了《想象力与理解力的培养：从认识论的观点看》。想象与理解始终紧密相关，而并非所有想象都能提供真实的理解。但同时，想象也并非毫无限制地天马行空，既有的背景知识或者对合理性关联的熟悉，总是会对主动的想象提供制约。关键在于如何刻画想象中自由与制约的关系。Langland-Hassan提出“Guiding Chosen” （GC） imaginings，即既是意志的选择，又适合引导行动与推理的那种想象。其中既有“自上而下的”意图，也有“侧面的限制”。然而侧面限制并不足以保证想象的结果在导向现实的轨道上，仍有“离轨”的可能。证言无法保证证言的接受者已经从提供者那里获得相同内容的“认知控制”。要成功地传递理解，仅有告知性的单薄证言是不够的。譬如教学过程中老师对学生的证言，就要包含训练和尝试，以便让学生获得自己开展正确想象的能力。想象与理解的紧密联系根源于两者都是“切身的”认知状态，要求认知者必须亲身具备开展活动的能力，因而也是认知者自身智性发展的必由路径。对于离轨反驳，有悲观与乐观的不同解释。最后，徐竹副教授就课程教学中理解力与想象力的培养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希望就此展开一些经验研究，包括个案调研、问卷测评、相关性分析等等，最好可以与课程教学改革相结合。

华东师大哲学系朱晶副教授的报告题为《科学教育中的知识、方法与信念》。朱晶老师从事科学哲学研究，亦参与科学教育中的科学史、科学哲学、科学与社会等问题的研究工作。科学教育是科学与哲学、教育与哲学的一个具体结合点。朱晶老师展示了Web of Science的Mapping the Sciences图表，表明今天的科学研究呈现学科交叉的特点，并面向具体现实问题。根据美国Gallup的调查，美国公众对进化论的接受程度较低；根据最新公布的美国科学工程指标，只有不到一半的公众认为气候变化与人类活动有关。可见有知识不意味着对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与决策。而且，儿童时期对科学的直觉性的信念会持续到成人时期，如调查显示，本科生中依然有大部分学生持有亚里士多德式的物理学观点。可见对科学的理解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从常识性理解到专家理解，科学教育起到重要的过渡作用。科学传播和教育中的缺省模型（Science education with deficit model）将科学视作方法、知识或态度，从而认为受教育者是知识缺省的、有待教育的。而知识的共生产模型（Science education with diffusion model）则将受教育者当作专家，让他们自己探究、产生知识。普通公众需要对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科学议题作出判断，这要求科学哲学在科学教育中提供实践中的、非理想化的科学研究图景和方法。科学家研究本身也涉及证实、否证、争论等多种方法，科学教育也应呈现科学家正在争论的真实问题。其次，科学教育需要基于认识论的需要，培育基于外行的能力。此外，在理论上还需探索如何将科学认识论权威成为科学教育中的元理论。

华东师大哲学系系主任助理、讲师郁锋报告了《从IBDP的TOK课程看哲学的教育功能》。郁老师近年来承担IBDP师资培训项目中的TOK（Theory of Knowledge）课程。IBDP是全球国际教育的一个重要模式，不仅成为欧美许多大学录取的参考，也在亚洲地区获得极大发展，成为基础教育的一项补充。IB模式贯穿整个基础教育阶段，其中所有学习者被期望有十项技能。其中TOK既是一门核心课程，也作为辐射其他课程的原则，具有很强的操作性。TOK课程目前形成了完备的教材体系，它不是哲学课程，而是以哲学为引导的课程，是一门跨学科的课程。TOK不仅培养简单的智性知识，更培养理性人格，包括对知识的理性态度等。TOK的目标包括方法论、批判性思维等。关于哲学何以难教的问题，TOK最有价值之处在于提供了一套可操作的方法、流程，以“知识问题”的方法从学龄前开始而贯穿始终。除知识问题之外，还需要返回真实的生活情境，涉及理论的适用范围、理论的发展史等方面。郁老师以一幅画为例，介绍TOK老师如何从画中引出诸多知识问题，进而带领学生回应更加抽象的问题。中国大陆地区IB课程由2000年的10所增长到2017年的120所，其中开设DP课程的有96所。华东师范大学已依托郁老师所在项目，成为大陆第一所承担IBDP培训项目的大学。

华东师范大学博士生钟翠琴报告了其与刘梁剑教授合作的初步研究成果《作为学习共同体的“开-心”哲学课堂》。以往的哲学的教育把哲学当作知识来教，忽视了哲学面对问题进行活动探究的本质。哲学课堂应是以“探究共同体”（community of inquiry）的模式展开，师生围绕某一主题，共同展开探究活动，最后达到阶段性认识。团体探究有多方面重要性：哲学不再是现成的知识，培养的是学生面对问题探究的能力；团体探究，每个人为团体贡献智慧，是一个从意见到相对真理的过程，体现了冯契先生“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的真理观；团体探究的过程即教化的过程。把哲学当作知识来教，反映到中国哲学的教学上，是把教授中国哲学变成教授中国哲学史；反映到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上，则是将研究中国哲学等同于研究中国哲学史，而不是面向哲学问题进行思考。从中国近代哲学的革命来说，冯契先生认为革命未完成的是对平民化自由人格的培养。而团体探究的过程就是学以成人的过程；从哲学到做哲学，正是要培养平民化的自由人格，走出经学独断论的霸权思维和奴性品质。平民化的自由人格之可能，需要开-心，即本心之开显和自足的幸福感。现代性在时间维度上是向未来去，使现在消弥于未来；在意欲维度上，意欲的方向是向外的；体现在进步观上，即外在设定一种完满状态，不断向外求索。而开-心在时间维度上体现为当下即是，其意欲的方向是向内与向上求，在进步观上则追求生命境界的提升。在此意义上，哲学课堂由“探究共同体”提升为“学习共同体”（community of learning）。

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陈晨老师就自己一线教学的经验，谈了冯契“平民化的自由人格”对德育的启示。相对于一些宏大的德育目标，“平民化自由人格”启示我们，可以引导孩子确立一些更切合生活实际的目标。在德育实践中，孩子往往对老师的经历感兴趣，这对引导孩子确立目标亦有启示。当代青少年自我意识较强，德育工作者需要尊重学生个体特点，加强对他们个人意识与集体意识统一的引导。

华东师范大学教务处胡项杰老师介绍了“六卓越，一拔尖”计划的情况。胡老师介绍道，为回应钱学森之问，国家在人才培养布局上开展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工作。进入新时代，国家在1.0版本基础上，又提出拔尖计划的2.0版本，涵盖了17个专业类，包括了文、史、哲等文科。和1.0相比，2.0版本首次将文科也纳入到拔尖计划中，意在培养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思想家，培养终身致力于科学的拔尖人才，促进哲学社会科学与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变革的交叉融合。在前不久召开的“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实施十年总结交流暨2.0工作研讨会”上，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吴岩司长介绍了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的具体举措：科学的选才鉴才，创新教学方式，强化使命驱动，注重大师引领，提升综合素养，促进交叉融合，深化国际合作。其中创新教学方式要求探索新时代的书院制度，包括注重人品与气质的修养、培养具有家国情怀的人才，注重师生关系培养，注重探究合作分享等要点。在注重大师引领这一块，要求学术大师的言传身教，建设一流科研平台等和导师制的深入实施，包括校内导师、行业精英和社会企业人才引进。希望哲学系继续努力，争取成功申报拔尖计划2.0。

本次“教育+哲学”跨学科工作坊的举办，推动了教育学与哲学的对话，以及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之间的互动，展现了哲学系在沉潜理论研究的基础上关注现实、开放合作、开拓进取的精神气质。期待“教育+哲学”成为哲学系未来学科发展的一个新的生长点。

文|沈今语   图|王杰